江城戏归_3000字

  苏泠是江城边上一家茶馆的戏子,生意因他而兴荣的茶馆内,他最爱唱那霸王归来的戏。站在茶馆中央,他始终挥舞着那竹青的长袖,恍若天边上的一朵祥云,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

  而它的来历是何?——戏唱的好便无妨。

  就算只有他一人懂也罢。是一个谪仙的男人,嗯,一个会如唤情人般唤自己的男人。尽管那个男人最后一句飘渺的话语是抱歉,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把自个卖给老板当戏子的时候——可他恨不起来,或许忘掉他,可却发觉真的忘了一干二净,现在连那人长啥样都忘了让苏泠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被卖的那年他清楚地记得他十三,身子弱得紧。

  日如苏泠这般唱的戏一曲终,一日完,那天籁的歌喉已有不知多少人意图买下他。而让苏泠更加疑惑不解的是,每每那些人听价时总会一脸惨白,吓人的很。

  嘛,苏泠觉得挺好,自个儿本就不是小倌,是一代戏子,不可能是小倌。

  又是些年了,苏泠二十一有余,他如当年在茶馆唱着那霸王归来的戏,唯一的,是那连苏泠苦恼的越发妖媚的脸蛋……

  且让他逐愈发现的是,东边宾座上,左立这一个拥有君临天下般气场的男人,又从年头到年尾总是一日不落地来听自个儿每出霸王归来的戏。

  嗯,就连大婚当日亦是如此。

  九月初秋,微凉,不知什么花开遍了山野。苏泠知晓那个男人的身份——江城王帝赐号“安”王洛锦,可却让苏泠想起了另一个男人——七年前那个连貌都忆不起的男人。

  今日是他与丞相之女秦姑娘的大婚。

  说那秦姑娘秦玉茹也确是个美人胚子,不论才德,那宛若仙女下凡的气质也与安王相配,而况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一代才女?温婉如他,苏泠也曾见过,与并肩他绝配。

  他要成亲了,苏泠这般想着。

  想着便出神了,撞上了那端着茶迎面而来的婢女,湿了一身白衣。

  而后,老板先是一阵训斥后,便拿出一件红衣。

  苏泠先是为怔,想着今日怕是安王大婚自然要穿的喜气,可自却着一身白衣,跟办丧似的,不禁为自己的愚钝不禁要失笑。静静地听着那些昔日将自个儿捧在手心上哄得小二们的低声细语,或是高声调傥。

  是啊,就是安王又如何?昨日的贵宾今日事大婚,难道日后还能天天来一个小小的茶馆看一小小的戏子唱戏不成?

  嗯,不成,一切结成定居。

  被化妆的小女唤回神,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古铜镜前。不看还好一看当真是吓了一跳,苏泠知道自个儿长的就一个字——“妖”却不想自己竟比妖还媚上三分,那一身淡然的气质,似成魔。

  他唇涂朱红,眉间朱砂,红衣如血,一时间为自己失了神。恍了半晌,又随即噗嗤一笑。

  穿得这般妖艳又如何?今日又非他与他的大婚。

  自然,于苏泠而言,自己的貌有的只是一闪即逝的恍惚罢了。让他久久不能回神的,自己竟会真的在意起那个客官,甚至幻想那个只在戏后隔着帘相望的男人拜堂的是自己……想着若七年前十三岁时对那个谪仙般的男人的情是爱,他苏泠也只能认这一生或许就是个爱男男的癖好。

  娘的,在想什么?偷塔狠命地甩了甩脑袋,却甩不掉脑中浮现的那个男人——一身似曼珠华沙的衣,黑发如研墨的画面。

  只惜,那是在喜堂前,绝非宾座上。

  可安王是什么人?世事难料。就例如,那个安王今日确实来了;穿着同苏泠那红衣似血的衣,化着那牵动人心的妆,伴着那君临天下的气质姗姗来迟。

  如今想来,苏泠觉得也许正是那天他的真个人生都变了样,变了味吧,当真是外人看了小心肝都会颤三颤啊……

  彼时时已过,新妆画好,他敷衍着那些姑娘们的调傥,托着那长长的衣摆,缓步往馆中央走去,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那段闹钟回荡过无数遍的曲调在耳边响起,如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茶馆陷入沉寂,为那清澈如泉水的曲子,欢快活泼的节奏沉沦。一时间,苏泠觉得这霸王归来的戏填满了他的心,哪管那戏中霸王是否归来。

  他如常举起那长得及膝的袖舞至空中,如沾了血的唇上下张合着,歌声圆润温婉,绕梁三日,似从天外飘来。不过一曲霸王归来的戏他唱的很出神,眉间微皱,随着动作,甚至带点淡淡的悲伤,徘徊于茶馆。一时间,苏泠好像忆起,曾有人他为之清唱过,那人也戏谑说:此曲只有天上有,地上再无第二首。

  那一曲霸王归来的戏本应好好结束,却难料最后霸王真归,还带了一支已烂桃花。

  或许本是戏,却因这烂桃花的戏码名震了整个江城。

  更甚至让苏泠对女人留下了毕生的阴影。

  一曲快终了,却中途闯进了一群气质高昂的士兵,和一个已哭成泪人的佳人。

  彼时,他苏泠的心情本就欠佳,如今又来了一堆搅戏的“苍蝇”脸已经是黑的不能再黑,更让其气愤的是,那些“苍蝇”还是冲自己来的。

  远远便望见了那被几名士兵围着的姑娘,嘻嘻在脑中会为了一遍,又看见她一身红装,又正视了眼她眸中那不知名的嫉火,突然间似想起了什么。

  是的,那不是今个儿结婚的秦姑娘么?

  那一眼,苏泠似乎听到那个女人恶狠狠地队自个儿说:叫你抢我男人……

  苏泠不禁低声摇头失,那清澈的笑声回荡,另人心醉,仿佛那一笑,天下太平。似那一声的低笑揭重了秦玉茹的伤处,眼泪啪啪留下来哭花了妆,整张脸也变得诡异离谱。

  她带点嗲的声音伴着哭腔,从那被朱纸抹的乱七八糟的口中说出。可那含糊的话语随着哭而打起的嗝,一声一声落在茶馆内回荡,那声音也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硬生生地将“抓住他”喊成了“快强我”……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如铃铛般好听的声音略过每个人的耳畔,声音徘徊在茶馆内久久不息。连旁的几个士兵也忍不住低声扑哧一笑;更有些愿意看戏却被搅黄而心情气氛的客官抓着这个机会大声羞辱解快道:

  “好咧,爷这就去上了你。”

  秦玉茹一阵羞怒,平常什么一笑如春风,样貌如天仙下凡,内心如泉水般清澈的谣言全被这一闹给掀了盖。

  是了,瞧着吧,这面容凶恶,笑得如此狰狞的女人岂会是九重天上仙女的化身?

  秦玉茹也承认,自己从来没这么失态过。

  倒还算那些粗大个也会意,举起刀便往苏泠这方向砍,对着笑的妖娆的美人毫不留情。

  而失笑的苏泠淡然的望着那冲自己跑来的粗大个,却无半点闪躲之意,越笑越欢,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即便那凶猛的大刀就算砍了自己的脑袋也无妨。

  直至那一道冰冷直入体内,苏泠只觉得喉中一阵腥甜抑制不住,恍惚间,觉得嘴角有液体在流淌。有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到刺穿了的腹部:

  这是苏泠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血原来这般多,突然对自己这些年来白斑艰苦喝下去的汤药深感欣慰。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事物有些恍惚迷离,直至那一身红衣似火,魔法膏乍起的男人来到他眼前,将步伐已蹒跚的他包入怀中,都让苏泠觉得这一场梦。

  那人,对,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

  那眸,对,那双充满宠溺的眸子。

  是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例如,当年也是因为他与他的关系,自己被追杀,而他却希望自己忘掉他,强迫自己吃下了遗忘丹,忘却他们过去种种;例如,那个自己曾为之清唱的男人层戏虐自己的歌说:此曲只有天上有,地上再无第二首。

  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如七年前那般唤着他的名儿,声音轻柔似要滴出水来。似在对情人,嗯,对一个分别以就深爱如骨的情人……

  是谁让那个对天下女子戒不动心的安王洛锦堤身说出这般宠溺的话?

  若按洛锦的说法,怕是早在给苏泠服下遗忘丹时就已经会的肠子都青了。再到那个美丽的人儿有陌生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心疼,又到这个已忘却自己被卖入茶馆的戏子的他。每每他在那些眸中闪着猥琐光芒的人面前唱一回霸王归来的戏,洛锦的心就如破涛汹涌,谁知他多么想站出来说,拥着他说,他是我的。后来,戏后那个少年总会用迷茫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当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在后院小声地细细咀嚼着自己的名字,天知道他有多欣喜。

  那日日头当空,是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是他那宠溺怜人的话语,是他那空前绝后的美眸,每一样都足够让苏泠沉沦。

  今夕,他如当年那般轻唤着他的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心未变便无妨。

  “阿泠……我来晚了。”

  “王爷无须自责,这痛不过是阿泠爱上王爷锁赎的罪罢了。”

  “阿锦,真慢。”

  那不知是什么花开满善业最后一个小丘。这是一代戏子的故事,一代戏子忘了自己爱的男人和爱自己男人的故事。

    六年级:曾文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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