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一粒小小的种子,一粒有梦的种子。什么时候才能破土而出,我不得而知。 曾经的我,不懂三叉路口的徘徊与彷徨,总是毫无顾虑地向前冲。而今,却常常脱离正途,忘情于路途的鸟语,流连于路途的美景,放缓了前行的脚步…… 许多个留守的日日夜夜,似乎已令我不敢有太多奢望,除了相濡以沫的爷爷奶奶、屋顶上的缕缕炊烟、院前的一溜翠柏、几只脱毛的老鸡,关于家的记忆实在太少太少。 快过年了,我居然未曾有过任何新鲜与冲动。 “你爸今天要回来了,你去接他吧?”奶奶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缓过神来,僵着未动,问:“啥,爸爸?……他不是说不回吗?” 于是,我撒腿便跑,踝骨在门框上刮蹭得生痛,一瘸一拐地走向院坝。 “还早呢!”耳边是奶奶沉闷的话语。 于是,我满怀痴望伫立路口,好像每一秒钟都格外漫长。好久好久,一阵狗叫,甚是喧闹,我知道那是邻家二婆朝夕相伴的阿毛的声音,一定是爸爸回来了,我一个箭步冲出去,忘记了刚才的疼痛,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亲爱的爸爸!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没有叫他,只是傻傻的无声的接过他手中的大大小小的包袱,转身便走,背后是他的气喘吁吁和阵阵咳嗽……快到家了,我故意落后到他身后,仍然一言不语,我这才发现,爸爸的背影已不再挺拔,乱蓬蓬的头上已窜出丝丝银发,在冬日的暖阳中分外亮眼,似乎跟爷爷的花白头发不相上下了。 我愕然了。我的那个铁榔头呢? 还记得小时候,爸爸一有空便把我骑在肩上,我稚嫩的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头,那是多么顺溜的黑发啊;更多时候,我偏要跟他顶牛,他的头总像铁榔头一样硬,一样有力…… 三天,对于玩来说,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而要用来经营这难得的父子情,这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这三天里,我总是缠在他身边刨根他的情况,尽可能地为他分解一点隐忧,只是,我的力量实在感觉不够,耳畔常常是他的爽朗笑声。几个可怜的晚上,我都帮爸爸洗脚,尽管他执意不肯,还有一些不好意思。那是怎样的一双脚啊,尽是砂浆水泥石渣侵蚀的伤口,我不敢看,但最终还是看了,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极不规则密密麻麻,看到它们,我的心房仿佛有着无数的蚂蚁在肆意啄食,我鼻子酸酸的,努力不让泪水奔流出来。啊,他实在是隐藏得太深了,为我们考虑得太多了。 爸爸很快又走了,春天跟着也来了。我走到田间,稀零零的麻柳、洋槐已经抽芽了,把耳朵凑近它们,能听见“咝咝”的声音,那是它们成长的声音,虽然始终尚有挥之不去的寒意;但我知道,不仅是麻柳、洋槐,所有的种子都在积蓄能量,准备在这个不寻常的春天里一展自己的风采。而我,也确乎是一粒营养不良的种子,在这方贫瘠的土地上,久久的等待,迷惘、懦弱…… 又该上学了,我慢吞吞地收拾行装,真不想离开孤寂的爷爷奶奶。终究,我还是回到了久别的学校,又是一个别样的新学期,面对新的起点,我却感觉浑身无力,总是将头低低的垂下,垂下,将身子蜷缩,蜷缩…… 一霎间,三周过去了。适逢周日,王老师早早地来到教室,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诚惶诚恐地挪着步子,懒懒地前去。殊不知,老师给我的竟是春风春雨般的沟通,令我僵硬而失落的心好一阵慰藉。 破土、吐芽、舒展筋骨,种子生长的每一个步骤必然都要历经痛苦的,一定会弱不禁风,一定会饱受饥寒,但它终会傲然挺立,迎接风雨……而我就是这样的一粒满怀梦想的种子,在和风细雨中鼓足勇气,破土而出,开出属于自己的绚丽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