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高墙,藤蔓蜿蜒。一阵风吹来,绿藤抖了抖叶片,一张纸就那么晃晃悠悠的掉下来,正在藤下假寐的景随淞抬眼望了一眼那张纸,微微叹了口气,“流年,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准备一下吧。”远处一个小厮福了福身,退下去了。翌日,从这僻静的小巷里驶出一辆极普通的马车,驶向皇城。
“若属下尽全力的话,只需三日。”
“是,公子……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话音刚落,一只小瓷瓶便被扔进马车里,正落在景随淞面前的小几上。景随淞眸光一闪,“停车”说着便跳下马车。抬眼却正撞上一双黑沉沉、充满死气的眼。“你带我去皇城,那瓶药便是你的了。”“……好。”衣衫褴褛的孩童看了看景随淞那身蔵青色竹纹长袍,目光顿了顿,便率先跳上了马车。景随淞微敛了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复杂的情绪,也转身上了马车。
皇城,乾灵殿。年轻的帝王望着缓缓走来的景随淞,长舒一口气。“随淞,你总算来了,我找到了谷一,你的病有救了”“神医谷一?“是他,他现在在瀛落楼里。”“你召我回来,不止此事吧”“……安家勾结萧国,意欲反叛”“皇上可暗中把南宫将军调回皇城,然后秘密传出您要南下巡游的消息,等他露出马脚。”“他?”“是的,皇上不觉得奇怪么?安家一脉基本都在皇城,哪怕是旁支也都在皇城附近。萧国远在万里之外,且边关有司马将军和南宫将军镇守,那么,安家是如何与萧国勾结在一起的?”“你的意思是这中间还隐藏着一人?”“不错,恐怕这背后之人才是皇上真正应该注意的。能将皇城下的安家与万里之外的萧国联系在一起,此人城府一定极深。皇上可让一人假扮您南巡,引蛇出洞。”……
宋十禾面无表情的望着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的牡丹,忽然转过头去,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庭院问:“那是冷宫么,怎么如此荒凉?”福安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僵了僵,转头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小声说:“小公子,那里并不是冷宫,是以前玉妃的居所,后来玉妃犯了事死了,这地方便也荒凉了下来”“犯了什么事?”“咳,这咱家也不清楚。”宋十禾低头沉思,忽然又抬起头来“对了,这个,送给皇帝”福安有些讶异的看着宋十禾手中剔透的血玉,点点头道,“公子放心,您的心意咱家一定送到”
近几日景随淞发现小孩总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没了小孩在眼前晃,景随淞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于是某日景随淞终于堵住了迈出房门的小孩,“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做这个”宋十禾举起手中的木雕,依稀可见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娇憨可爱,也莫名眼熟。“这个是南宫沫,她这几天刚搬到这里,所以我打算送她一个礼物”景随淞“……”
景随淞坐在轿子了,远远地便听到南宫府吵吵闹闹的,景随淞有点担心小孩。“景王爷,实在抱歉,今日本将军府上出了一些问题,招待不周处还请海涵”“无妨,本王今天来只是想问问小禾可是在您府上?”“小公子并不在将军府上,不过本将军近几日到是听小女提到过令公子,这样吧,本将军这就叫小女出来问问”“也好”
“报,将军,皇帝驾崩了,整个皇城也被萧军围了!”“什么!皇帝怎么会驾崩?”景随淞冷声问道,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是中毒了”“中的什么毒?”侍卫小心的看了看景随淞道“据说是宋公子送的血玉上带有剧毒。。。。。。。”“南宫将军,你速速写信给司马将军,本王要去趟皇宫,若本王天黑前未回来,那景王府的众人便拜托您了”
“我在母妃死后,便逃到了萧国,因为我母妃是萧国公主,所以我在萧国勉强有一席之地,我和萧国的几个皇子竞争,最后终于成了萧国的太子,于是便来到了夏国。”
“不错,不愧是景随淞,不,应该是宋水镜吧,前国公主宋水镜。我很好奇,那个皇帝灭了你的国,你怎么还对他忠心耿耿?”
“皇上,宋姑娘不仅身上多处骨折,更是伤了心脉,需要静养。但皇上您刚刚登基,皇城动荡,实在不适合姑娘静养”“。。。。。。送她去陵安吧”“还有。。。皇上,您自幼因被做成药人,所以本来寿元就不多,又为救宋姑娘,费了不少心头血,所以。。。您仅剩三年寿命了”谷一叹息着说道,“。。。朕知道了”
宋十禾挑眉轻笑,三分玩味,七分邪肆,用来遮掩十分绝望“啊,认错人了,真是抱歉”水镜,这大概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们不能相爱,便只好护你安好。
初三:寒楼
陵安,明华街上,行人如织。街旁随处可见各种琳琅奇玩。景随淞坐在明华街最大的酒楼里,百无聊懒的把目光从台上舞姿妩媚的歌姬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向窗外,却见一个小乞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明明只是七八岁的孩童,眼中却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无邪与灵动,只有一片深沉和死气。景随淞勾了勾殷红的唇,凤眸里光华流转。“景公子若喜欢,这几个歌姬便送给您如何?”一旁坐着的一月似是认为景随淞对那几个歌姬感兴趣,急忙讨好道。“不必了,你下去吧。”景随淞轻笑一声说道,又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街上人来往,只是没了那小乞丐的身影。景随淞收回目光,将手中碧色的茶盏转了几圈,却又放了下来。
“流年,你估计多久能到皇城?”
“三日?三日怎够他们闹腾?三个月吧。”
“踏过去。”
三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就要到皇城了。景随淞坐在马车里,饶有趣味的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小孩宋十禾,忽然俯身凑近道:“小禾,你易容了?”宋十禾抿了抿唇,转过脸去,不语。景随淞看着眼前的小孩,小孩身上穿着他前几天给小孩买的银边弹墨锦衣,衬着小孩精致的眉眼,看起来分外讨喜。除了脸上那过于冷淡的表情,一切都很完美。景随淞眯了眯好看的凤眸,遮住了眼里一闪而逝的暗芒。
景随淞回到府中,就见宋十禾正坐在凉亭中,望着皇宫的方向,神色难辨。“你不是让我带你去皇城么,现在到皇城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啊?”小孩垂下眼帘,声音冷淡:“谷一救不了你的,你已经用了那瓶药吧?那你也应该清楚,只有我能救你。”“呵~”景随淞轻笑一声,“流年,为小禾准备一间小院吧。”宋十禾终于转过了身,看了看景随淞身上的盘龙祥云朝服,微微皱起眉头“啧,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丑?”景随淞低头看着自己的朝服,无奈的笑笑,“对了,刚刚看你一直在看皇宫,明天我带你去皇宫吧。”“随你“次日,皇帝看着景随淞身后的小孩,惊讶的问道:“随淞,这是?”我弟,第一次来皇城,我打算带他转转。“听到这句话的宋十禾眉角微不可查的跳了跳“朕怎么不知随淞还有弟弟?罢了,这几天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让福安带他去转转吧,朕还有事与你商量。”
“想什么呢?”忽然从身后传来景随淞的声音。“在想,这里应该种些扶桑树”宋十禾望着御花园里通向玉妃居所的小路,轻声说道。“咦,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里以前的确种满了扶桑,据说是为玉妃所生的十三皇子所种”“那为什么又砍了?”“因为……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这与你又无关”“无关么……。”宋十禾低着头轻声说……
和风细动帘帷暖,清露微凝枕簟凉。景随淞望着窗外的好天气,想起小孩也好久没出去了,便想带小孩出去转转。到了小院,才发现小孩并不在。景随淞皱了皱眉头,小孩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他能去哪里?景随淞忽然想到了那个木雕,“流年,随我去南宫将军府”
“茉儿,你可知宋公子去了哪里?”“我,我不清楚。。。。。。”南宫茉不知为什么小脸惨白,低声嗫嚅道,南宫将军看着爱女惨白的脸色奇怪的问道:“以前你不是挺胆大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我。。。。。。我。。。。。。爹爹。。。茉儿对不起您。。呜呜呜。。。。小禾前几天送我一个木雕,我很喜欢,他说他想看一看虎符,所以我就。。。呜呜。。。我就把您的虎符偷出来借他了。。。。。”“什么!虎符竟是你偷的!难怪我怎么也查不出来。。。。。。你,你怎么如此糊涂!”南宫恨铁不成钢的对南宫茉呵斥道,又急忙转身对景随淞说:“景王爷,还请让小公子归还。。。。。。”
皇宫,到处都是尸体,景随淞越往里走脸色越冷,直至到了乾灵殿。那里果然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宋十禾。他穿着茶色鹤纹锦衣,目光放空的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大殿。忽然,宋十禾的身体诡异的扭动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响声,整个身体忽然伸长了许多,“缩骨术?”“嗯,是缩骨术,你知道吗?我其实就是十三皇子,就是那个一出生便被做成药人的十三皇子,就是那个每天要闻扶桑花香才能保持神志的十三皇子,就是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被赐毒酒而无能为力的十三皇子,我好恨啊,只是因为我母妃是萧国不受宠的公主,你们就能肆意侮辱吗?只是因为我不受父皇宠爱,便可以把我做成药人吗?当我被万虫噬心时,当母妃被赐死时,我便决定,终有一天,我要覆了这整个夏国。”
“你知道皇上很信任我,于是你先取得我的信任,让我带你去皇宫,所以皇帝自然也不会怀疑你送的血玉,之后又从南宫茉那里骗取虎符,两块虎符缺一,便不能调动十万禁军,而之前你也已经秘密的将萧国士兵一点点混入夏国,只待皇帝一死,群龙无首,便立刻趁乱攻下皇宫,对么?”
“呵呵~我并不是对他忠心,我只是替我父皇向天下苍生还债罢了,我希望天下太平,只是,最终还是不能如愿。”宋水镜望了望周围的遍地死尸与远处阵阵狼烟,一步一步走向城楼,“在我父皇死时,在我大宋灭国时,我其实早已心死,只是因为愧对天下苍生,才苟活至此,妄想天下太平。。。。。。如今,也该离去了”说着,便从城楼一跃而下,宋十禾赶到时,便只见藏青色的衣袍宛如一叶碧螺,翩然而下。
几个月后,陵安,明华街上,宋十禾望着走来的宋水镜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你是。。。。我们认识吗?”宋水镜疑惑的问,宋十禾望着女子不作假的表情怔愣许久,他想说,我们认识,当然认识,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怎么能忘记我?可他又想到宋水镜跳下城楼前,空寂的眼神,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的眼里也曾充满死气,他还想到自己所剩不多的寿命,他忽然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罢了,就这样吧。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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